不知道的藝術：對輔導員的反思




題目的英文原文是 “The Art of Not Knowing”，可以翻譯成「不去知道的藝術」(帶有動作/動機的意味)。但我始終喜歡題目的翻譯，因為感覺上較為中立和合理地描述一種現象或一個狀態(關於中立和合理的原則，以後再解說)。這個狀態可以是關係上/心理上/意識上/行為上的狀態等等，而這些狀態亦恰好反映出背後現象，所以我喜歡「不知道」多於「不去知道」。

這是一個典型的悖論 Paradoxical paradigm，即是自相矛盾。十分簡單，當你作為輔導員，你需要了解當事人的故事嗎？如是的話，了解多少才足夠？無法了解的話，會有什麼問題？

我會這樣回答有上述疑問的同學：「對方說了，不代表 “有用”；對方不說，也不代表 “沒有用”。」這個層次，真的很難去說明，而且語帶相關。個案輔導當刻，我需要去知道一些 “東西” (this)，但我同時不需要去知道另一些 “東西” (that)。以下是分享給輔導員的內容。

輔導訓練：

  1. 從零開始接受學術訓練和實習後，相信已掌握輔導流程中，索取當事人訊息之重要性；
  2. 持續評估 On-going Assessment 過程中，必須持續詢問當事人以了解足夠資訊，才能夠更準確去分析及判斷當事人的狀況；
  3. 以上兩個程序是必須存在，及透過分析後的判斷，來確立輔導方案。
輔導員世界：
  1. 已習慣了訓練所培養出來的 “慣性”，或稱得上 “程序性”，思維上覺得這是理所當然；
  2. 如果沒有掌握當事人訊息，就會導致因資料不足而無法分析的狀態，所以認知/行為上不會讓自己犯毛病；
  3. 因為上述 “慣性” 的出現，資料不足的情況下，對輔導員會可能構成巨大壓力，因為輔導員需要即時作出回應。甚至有可能會形成焦慮或更嚴重的抑鬱；
  4. 如是者， “慣性” 有可能會形成 “依賴”，持續造成輔導員的個人不安。
當事人/受助者：
  1. 我未準備好說出來。即使我決定鼓起勇氣，但我不知道如何開口。就算我知道如何開口，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和該說多少。到我說出來的時候，又不知道有沒有用；
  2. 我不確定跟輔導員之間的關係和定位，或者我會編造類似的故事去說出來，不是真實的故事；
  3. 我期望說出來後，輔導員能夠幫助我解決問題。如果我覺得沒有幫助，我會認為是浪費時間。

以上內容包含了一個客觀訓練、兩個主觀感受，共三個觀點。彼此之間是互相矛盾，但又是合情合理。所以情況又回歸到起點，你需要了解多少當事人的故事才足夠？

可以這樣去理解這個模稜兩可的狀態。首先，現當代的輔導理論大部份出生於「現代主義Modernism」的時代脈絡，即是有步驟、反映觀察到的事實、有過程並且執行後能夠取得成果，例如認知治療/行為治療。於是輔導員的訓練，當然是有板有眼。其次當世界進入了「後現代主義Post-Modernism」時代，充滿了不明朗因素、未知事情、事實背後往往有另一個真相，對大部份輔導理論的立論基礎作出挑戰，於是衍生出相應的 “新派” 理論，例如尋解導向/焦點解決治療 (Solution-focused)、敘事治療 (Narrative) 等。最後你會發現後現代派系的輔導理論，不再強調索取當事人的資料。或者更準確來說，強調掌握當事人自身的狀態和現象，並致力索取這些相關訊息 (不著重過往曾發生的事件詳情)。

我畢業後大概5年，才開始理解什麼是「不知道」，才終於知道為什麼學習輔導的第一堂就要我們認識「不知道的藝術」。現在我更能夠辨別到，輔導 “人” 和 輔導 “徵狀” 的分別。


Schmid, P. F. (2001). Comprehension: the art of not-knowing. Dialogical and ethical perspectives on empathy as dialogue in personal and person-centred relationships. Empathy, 53-71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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